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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二百二十六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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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二百二十六章

“我很抱歉。”

雪萊接住白澤軟軟倒下的身體,扶他在皮椅上坐下,低聲道歉。

自技藝大成這二十年來,他出手不下千次,卻從未對一個身手低微的後輩動過手,這次真算是破天荒了。

事急從權,他明白這個道理,作為鬼谷傳人,亦不會為了這些世俗道義束手束腳。但當真這樣做了,他還是有種深切的負疚感。

備用電源啟動只需短短幾分鐘,雪萊心知時間有限,不敢耽誤,於是沿著合金甬道一路向裏,身形快如一道疾風,轉瞬間已經站在最後一道合金閘門之前。

擡手在電子感應器上刷下ID卡,綠色信號燈亮起,“滴滴”連響三下。合金閘門吱呀一聲向兩旁緩緩滑開,露出通往絕密級禁地的通路。

雪萊手指輕彈,光劍錚然出鞘,一縷清光搖曳萬千,映亮周遭一丈之地。他緩步走進密室,站定腳步,隨即微微瞇起眼——

眼前是一道合金走廊,右手側墻壁鋪了堅實的防彈玻璃。向下望去,那是一個足有幾百平米的空曠大廳,以同樣材質的合金鑄成地板和天花板,中間由合金欄桿一分為二——一邊是幾十臺相互連著網絡的高尖端電腦,往日裏跳躍著數據變幻的屏幕一片漆黑,沈寂如死;另一側則淩亂散著些高達十幾米的合金架子,可以想見之前那裏曾存放著一臺怎樣震撼天地的巨大機械。

如果他沒料錯,誠如衛朔所言,這裏便是淩氏存放研發“聖天使號”機體的科研基地;但衛朔還是說了謊,因為“聖天使號”已經被轉移走,並不在此地。

這是他一早料到的結果——從衛朔那麽容易說出“聖天使號”研發基地所在的一刻起,他就知道,此人說了謊。

以淩氏軍規之嚴酷,征天軍團的軍人素養,即便受到嚴刑拷問,也不會吐露機竅。可適才他不過詢問一句,衛朔就輕易洩露機密,實在讓人無法不懷疑其中用意。

但,明知其中有詐,他還是來了:因為知道衛朔引他入此地必定有所布局圖謀,而他若不來,這番謀劃必定成為淩氏隱伏的禍根。何況……只要有一分可能,他都要徹底杜絕“聖天使號”這樣的絕大禍胎!

室內並未開燈,然而四壁墻角燃起千支紅燭,燭光盈盈,映得滿室光影,離合如水。他沿著合金舷梯慢慢走下,一步一步踏下,越接近地面,那萬千流光越發如奔騰潮水倒湧而出,幾乎將他淹沒其中。

當走下最後一級臺階時,好像有風從平地拂起,滿室燭光倏忽向上一跳,爆出一片燦若赤霞的燭花,將滿室映得亮如白晝。

急劇變幻的光線亮度並不影響當代劍聖的目力,他很輕易地看出金屬柵欄之後圍了一圈電網,其中擺了一座防彈玻璃的保險櫃。櫃中存放著一枚杏仁大小的金黃色寶石,中央一道水波樣的瑩白光痕,若有若無,恍若眼波流動。

目光緩緩移動到那顆金黃色寶石上,凝註片刻,漸漸變得深邃——以當代劍聖的閱歷,自然能看出這顆寶石來歷非同尋常,似有極為詭異強大的力量蘊藏其中。盯著久了,不知是否因燭光流轉產生錯覺,那道瑩白光痕似在隱約流動,仿佛寶石有了生命,一吐一息間散逸出極陰冷的氣息,彌漫在整個合金密室中。

雪萊擰蹙起眉頭:這股力量雖然強大,但卻過於陰毒,似是聚集了無數怨念——滯留在淩氏,雖可得一時之利,但長久下去怕是是禍非福。

他心意一定,光劍驟然吞吐出洶湧不定的寒芒,如怒龍出淵,呼嘯而去——鋒攖所及,蔚然如海的燭光似是被生生切斷,甚至出現短暫的陰翳!

“轟”的一聲巨響,那道劍氣直直撞擊上玻璃組合櫃——那樣強大的力量,即便是一整棟房子也未必禁受得住。然而小小的保險櫃直面受了一擊,竟然紋絲不動,甚至輕微的搖晃也沒發生,仿佛那洶湧如潮的一擊只是微風過體,激不起半絲微瀾。

下一個瞬間,從密室深處傳出一聲深長嘆息,沈悶悠遠,仿佛從另一個空間中傳來,隔了深遠的距離,非但未曾有所消磨泯滅,反而似與時空同化,每一聲每一嘆都振動在心臟起搏處,漸漸與心跳達成同一頻率,甚至影響著心臟血脈的律動。

“你來了…………”

那個聲音含糊不清,好像從喉嚨間逸出,回蕩在合金密室的每一個角落中,就似這間密室陡然生出靈魂意識,在這片燭光蕩漾中猝然蘇醒,發出嗚咽的嘆息。

那個聲音……

雪萊迅速逡巡一圈,目光鎖定在保險櫃中的那顆金黃寶石上,漸漸變得深邃:“你是什麽人?”

“我是什麽人……呵呵,呵呵呵……”

那個聲音低低笑著,透著說不出的冷戾怨毒之意:“手持光劍……你是劍聖一門的人?與淩氏少帥淩昊天又是什麽關系?”

淩氏少帥?

雪萊微微瞇眼,淡然道:“昊天是我的入室大弟子。”

“入室大弟子……這樣說來,你便是這一代的劍聖掌門?”

隨著這一句慢慢吐出,一室光影霍地起了變幻——看不見的風在合金密室內盤旋環繞,那萬千燭光就如隨水而行的落葉,被卷入氣流湧動之中,光與暗重重交疊,首尾追逐著彼此,形成一個如意圓融的陰陽雙魚圖騰。

那兩道急速旋轉的陰陽勁風流轉片刻,似有五彩光華灼灼綻放,虛空中赫然現出種種異象——日月高懸,風起雲湧,河川奔流,土地龜裂……時而清濁分定,時而洪水滔天,或兇或吉,萬象不一。

諸般異彩,萬千變化,惑人眼目……然而身處幻局中的當代劍聖卻絲毫不為所動,一雙清明黑眸只是緊緊盯住異象核心的金黃寶石——隨著諸般異象變幻,寶石之上氤氳出璀璨金光,如霧氣一般流轉不定。

那霧氣的流動竟似有一定的規律,隱約有清晰的輪廓從虛光中浮凸而出——眉眼五官,宛然如生,是一個極英挺的男子形貌,辨不出年歲如何,只覺得有一種近似於海天浩渺般的虛無之美。

但這種虛無之美中又透出某種陰惻詭譎的氣息,仿佛地獄之門在這間密室中打開,無數冤魂厲鬼掙紮著要重返陽世。

當那個浮動在虛空中的黑影睜開一雙璀璨詭異的金眸時,雪萊目光微凝,聯想到劍聖秘卷中記載的昔日舊聞,沈聲道:“陰陽家教主……東皇太一?”

“呵呵呵……劍聖一門的掌門,果然眼光精準,非同一般。”

燦金的眸子緩緩移動,最終凝定在一襲銀灰長衫的當代劍聖身上,爆出一星玄冰樣的寒芒:“難怪會教出淩氏少帥那樣的好徒弟!”

他兩次提到淩氏少帥,語氣都極為不善。雪萊稍一尋思,隨即明了:這位陰陽家教主多半是在淩昊天手上吃過大虧,才會如此耿耿於懷。

雖說對淩氏少帥的手法行事無法認同,但一想到這位劍聖一門的宿敵可能栽在自家大弟子手裏,當代劍聖還是忍不住嘴角微揚,不動聲色道:“承蒙誇獎,不勝榮幸。”

這等於是將陰陽家教主的那番譏諷當作讚賞全盤接收,東皇太一吃了個悶虧,勾引起之前連續栽在淩昊天和殷文手上的隱怒,眼底一瞬間金光大盛。然而不過一瞬,他的表情便緩和下來,甚至浮起一絲微笑:“不錯,淩昊天智計絕高、手段淩厲,的確是當世第一流人物——只可惜,手段太過狠辣,連劍聖一門的乘龍快婿都不留餘地。”

他陰沈冷笑著,話只說了一半,明顯是在吊雪萊的胃口。可惜當代劍聖並不中他的圈套,甚至沒有追問的意思,只是在聽到那句“乘龍快婿”時微微蹙眉,隨即重歸平靜,仿佛秋日靜水,不興波瀾。

東皇太一眼鋒微冷,繼而緩緩續道:“當日我想借淩氏安防部殷文主管的身體重生於世,卻沒想到被淩昊天先行一著,在殷文大腦中樞裏安裝了控制器,以致全盤落索,不僅索菲爾西北分部全軍覆滅,連我的靈體都被逼出殷文神識,險些魂飛魄散,只得暫時寄居於‘狐睛石’中。”

狐睛石?

聽到這三個字時,雪萊的目光下意識轉向那顆眼波欲流的金色寶石,神色漸漸凝重。

身為當代劍聖,他曾在世間游歷多年,自然聽聞過有關蘇妲己與“狐睛石”的傳聞——凝聚了九尾狐妖千年修行與死前怨毒的靈石,在人世間輾轉流落,所到之處無不興起腥風血雨。

作為劍聖掌門、鬼谷先生,他見過無數風浪,自然知曉所謂的“傳聞”未必只是“傳聞”。但縱使如此,他還是沒想到,這顆傳說中的靈石會落入索菲爾之手,之後又輾轉為淩氏所得。

“其實以淩氏的勢盛,一顆寶石再如何珍貴,也不在淩昊天眼裏——不過既然他需要‘狐睛石’的能量作為‘聖天使號’的初始驅動力,自然會將其視為稀世珍寶。”

浮動在虛空中的黑影微微冷笑:“淩氏少帥高瞻遠矚,這一整套計劃環環相扣,讓人措手不及。只是可惜了殷文……被他作為魚餌利用,只要一步踏錯,就是粉身碎骨的下場——若是換成旁人,只怕連全屍都保不住。”

他兩次提到“殷文”,雪萊明知他意在勾動自己心緒不寧,以搜尋到周身氣機的破綻,還是不由生出一絲微瀾。

他聽說過“殷文”的名字,但不是從林皓夜口中得知——她與殷文耳鬢廝磨三個月,甚至對這個男人生出異樣的情愫,卻從未對自己這個師傅提過只言片語。哪怕自秦皇陵歸來、他因符咒之力蘇醒後,她亦未曾提及。

雖然明知林皓夜這樣隱瞞是因熟知自己的脾性,不願他動怒和擔憂,但還是生出一絲絲無奈:身為授業恩師,卻無法得到弟子的信任,這算不算是一種悲哀?

而殷文……他並未親眼見過這個人,自不會因為一個人的過往舊事而輕易作出評斷。然,從波鳥的敘述以及淩昊天的器重中,他也得到一些信息,大概拼湊出那個男人的形貌——隱忍內斂,決奪淩厲,本性又不失正直善良,也難怪心高氣傲如林皓夜會對他如此鐘情。

作為劍聖掌門,他需要自己的弟子成長為獨當一面的人物;但,作為師傅,他所希望見的,只是林皓夜能找到自己真正想要的——幸福,快樂,光明,自由,這是權勢和財富如何堆砌也無法換來的珍寶!

然而這一切,或有心或無意,都毀在了淩氏少帥手上!

作者有話要說: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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